盛夏的蝉鸣还未响起，大街小巷已悄然摆满碧绿滚圆的西瓜。我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西瓜生产和消费国，如果按一个西瓜10斤计算，每年消耗的西瓜数量高达160亿个。这份属于中国人的“吃瓜自由”，离不开这位“瓜奶奶”——中国工程院院士、瓜类育种专家吴明珠。

吴明珠总挂在嘴边的话是：“我的人生就是多结几个瓜，把瓜的甘甜献给人民。”

工作中的吴明珠。

到新疆去！

吴明珠今年95岁，在阿尔茨海默病逐渐蚕食记忆的晚年，她的世界变得支离破碎，但始终忘不了瓜。

2024年7月16日，吴明珠再次来到她曾经奋斗过的新疆吐鲁番市。当她的身影出现在新疆农科院哈密瓜研究中心吐鲁番实验基地时，受到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。

“阿依木汗（月亮姑娘）回来了！”

吴明珠与新疆的缘分始于1955年。吴明珠是西南农学院果蔬专业的第一届学生，她的同学包括后来成为“杂交水稻之父”的袁隆平院士、蚕学遗传育种专家向仲怀院士等。

作为新中国的第一批大学生，实干的校风引领着一代青年向着理想出发，吴明珠剪掉长发，跳进试验田里播种、施肥。

21岁生日那天，她在日记里写下：“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，你创造出来的一切都能为人民服务。”

4年大学生活结束后，吴明珠被分配到重庆西南农林局工作。1954年年初，她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调任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。本来她可以就此定居北京，但是1955年，当听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急需各类干部人才的消息后，25岁的吴明珠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。

这是一个在同事口中“一年刮两次风，一次刮半年”的遥远边陲，吴明珠说：“我要响应国家建设边疆的号召，希望能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，到祖国最需要的边疆去工作！”

这可是经过层层选拔推荐走进国家机关的大学生，为什么要调动工作？吴明珠一五一十坦露了自己的“西瓜梦”。她坚决的态度和身上的锐气打动了领导，加之新疆百废待兴，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，应该给予支持。

跟领导几番软磨硬泡后，她终于坐上了去新疆的大卡车。在乌鲁木齐地委农村工作部工作几个月后，吴明珠决定进一步深入基层，申请前往吐鲁番市的鄯善县农技推广站工作。

“阿依木汗”送来了金钥匙

新疆瓜果众多，只是产量和质量总不尽如人意。几番考察后，吴明珠终于发现了一个最适合瓜果生长的地方——鄯善盆地。

虽然自然条件十分优厚，但是这里的瓜产量不高、口感也一般。跑了几个地方后，吴明珠得出结论——瓜种单一，种植方式传统。想要改变瓜的品质，就必须从培育新瓜种入手。

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收集大量瓜种，从中选优。那时候，哪儿有好品种，吴明珠就往哪儿赶。她自掏腰包购入不同品种的瓜，再背回家慢慢品尝，找出瓜种。

有一次，听说迪坎尔村有一种品质很好的哈密瓜，吴明珠和一位同事就穿过戈壁去寻找。从农技站到迪坎尔村要走几百里，夏天的火焰山寸草不生，在烈日下像烧着了似的，烫得毛驴都不敢下蹄子。到了晚上，怕碰到狼，不敢再走，他们借了烧窑人的毡毯，睡在废弃的窑洞边。

那时的交通基本全靠两条腿，他们整整走了三天，才找到当地人口中的地方品种“阿衣斯汗可可奇”。

几年下来，顶着烈日和风沙，吴明珠的足迹遍布吐鲁番的300多个生产队，几乎尝遍了当地瓜农所有品种的瓜。

最终，她收集到44个优良甜瓜品种，并筛选出了100多份材料。花了两年多时间，最终给吐鲁番的甜瓜建立了档案，从中挑选了红心脆、香梨黄和小青皮3个优良品种。

可优良品种仅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，想要培育出更优良的品种，必须杂交。吴明珠从瓜农手里购入几亩农田，开始种瓜。为了能时刻观察瓜苗生长状况，也为了将失误降到最低，瓜棚搭好第一天，她就住了进去。

种瓜是个苦活累活，浸种、育苗、定植、施肥、用药、浇水、管理……所有环节，她亲力亲为，一样不落。此时，她已怀孕，强忍着孕吐的她，日夜守在高温的瓜棚，哪怕体重只剩下35公斤，也从未退缩。

渐渐，当地瓜农对她心服口服，还不约而同给她取了一个维吾尔族名字：阿依木汗。

吴明珠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名字，觉得这是吐鲁番人民给予她的最高奖赏。瓜农们说：“红心脆、香梨黄和小青皮是阿依木汗给我们送来的金钥匙！”红心脆品质最佳，后来销往香港市场30年不衰。

正在瓜地工作的吴明珠。

实现“吃瓜自由”

瓜的历史悠久，100年前的顶级西瓜叫“石山西瓜”，15公斤重的瓜有10公斤都是皮。切个西瓜像开盲盒一样，无法保证品质。即便这样，西瓜还供不应求。

“吃瓜”的转折点，发生在1984年。那一年，吴明珠在第二十四组种子里培育出了又甜又脆的西瓜，产量和品质都很稳定，并定名为“早佳8424”，这就是西瓜中的王牌——“8424西瓜”。

吴明珠将种植技术无偿教授给瓜农，8424首先在华东地区落地推广，很快在全国各地生根发芽。1997年后，8424遍及18个省、自治区、直辖市，每年种植面积在70万亩左右。

8424西瓜推动中国成为全世界最大的西瓜生产国和消费国，让中国老百姓率先实现了“吃瓜自由”。

在育种过程中，吴明珠意识到，光在新疆一个地方做实验，时间太短了。于是，她带领团队南下，到海南岛开辟“南繁北育”基地。这样一来，别人育种一年搞一代，她搞三代，甚至四代。

吴明珠与袁隆平院士、向仲怀院士在海南三亚留影（资料片）。

春天，“候鸟型”的科学团队回到新疆选育瓜种；冬天，他们再返回海南岛进行繁育。团队利用海南冬天的光热条件，对育种材料进行繁殖，然后对瓜种后代进行加压筛选，寻找适应性广的材料，以提高育种效果。

在“南繁北育”基地奋战的40余年里，团队不仅获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，而且成功育成甜瓜品种红8501、红甘露、红芙蓉、黄醉仙；成功育成西瓜品种新优3号、新优8号、新优9号、新优10号、新优11号，瓜农因此增产增收。

“只为个人而奋斗，不会走得太远”

吴明珠把一生奉献给了“甜蜜的事业”，她为许多同行几乎无偿地提供了育种材料，自己却未得到多少经济利益。

吴明珠的学生、曾任新疆农业科学院哈密瓜研究中心主任的伊鸿平说：“我1984年大学毕业就跟着她育种，跟了30多年，从她身上我看到了老一辈科研工作者淡泊名利、赤诚报国的奉献精神。”

吴明珠（左一）与学生伊鸿平在瓜地里。

“如果只是为了个人的利益，我早成富翁了。只为个人而奋斗，不会走得太远。一个人的追求，只有和国家、人民的利益一致时，才会得到大家的支持，也才会有动力。”回忆起育种往事，吴明珠说。

2002年，吴明珠受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隆重嘉奖，获得50万元奖金。她当场宣布，把40万元捐给课题组用于优良哈密瓜品种的选育。把奖金捐给科研，这样的事，她干过不少。

她的世界很小，只能装下瓜种，让老乡增产增收是她的目标。她的要求很高，希望年轻人在各方面能超越老一代专家，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。

70多岁时，吴明珠还天天在瓜地做试验。直到2017年，87岁高龄的吴明珠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工作。她把瓜的甘甜献给了人民，将中国特色西甜瓜和完整的育种创新体系推向世界。

儿子杨夏说：“这就是我的母亲，她是那一代无怨无悔为祖国奉献一生的赴疆青年的缩影。”

（素材综合自：光明日报、央视新闻、农民日报、新疆日报等）